收听提示

1、明治维新之后，日本发生了什么？

2、是什么导致日本帝国疯狂扩张，又走向法西斯之路？

3、1895-1945年的历史，为什么至关重要？

4、什么是“论据在前，观点在后”的历史观？

正文

你好！我是商兆琦，又跟你见面了。

在上一次的节目《明治维新·10讲》中，我向大家介绍了明治维新前后的日本历史。

这个节目我将继续讲下去，说一说从明治后期到昭和前期的日本历史，具体来说，是1895年到1945年这50年间的历史。

1、这50年为什么至关重要？

先说为什么要截取1895和1945为起点和终点。

甲午战争结束在1895年，大清国在这场战争中败给了日本。这标志着东亚传统的国际秩序瓦解，日本开始确立在东亚的霸权。

位于刘公岛的甲午战争纪念馆。甲午战争，日本称日清战争，朝鲜称清日战争，国际通称第一次中日战争（First Sino-Japanese War）。大清和日本在朝鲜半岛、辽东、山东半岛及黄海等地进行的一场战争。1894年（清光绪二十年），按照中国干支纪年，时年为甲午年，故称甲午战争。丰岛海战是战争爆发的标志。最终大清帝国战败，并于1895年和日本签订《马关条约》。

之后，经过日俄战争，一战和二战，日本不断扩张自己的领土和势力范围，从满洲到韩国，从西伯利亚到南太平洋群岛，从中国的华北，华东到东南亚。日本国的版图在1942年左右达到了顶峰。

不过到了1945年，在中国人民的英勇抗战和世界反法西斯同盟的强大攻势下，日本宣布投降，归还1895年之后侵占的所有海外领土。日本的版图恢复到了1895年之前的状态。

可以说，这50年的日本历史，经历了一个轮回。

在日本，半藤一利是一位有名的媒体人和历史学者。他提出来过“40年史观”。他认为明治维新之后的日本历史，以40年为单位可以划分为四段。

半藤一利（1930年5月21日－）是一名知名的日本作家、散文家，专长为写作近现代特别是昭和时期的历史。祖先来自长冈藩，出生于东京都墨田区。毕业于东京大学文学部国文科，其后与田中健五一同进入文艺春秋工作。

1865至1905年，是第一个阶段。这是明治维新后的上升阶段。日本经过40年的发展，成为了世界上的“一流强国”。

1905至1945，又一个40年，这是日本向外扩张由盛及衰并最终崩溃的下降阶段。二战后，日本被打成了“三流弱国”。

1945年至1985年左右，又是一个上升阶段。在经济高速增长的推动下，日本在60年代末，就成长为西方世界仅次于美国的经济大国。但在80年代末的泡沫经济破裂后，日本又开始新一轮的衰退过程。我们这个节目的年代划分，参考了半藤一利的观点。不过把起点又往前延展了10年，这是为了与上一个节目串连起来，让你有更系统的认知。

第二次世界大战，简称二战；是一次在1939年至1945年所爆发的全球军事冲突，整场战争涉及到全球绝大多数的国家，包括所有的大国，并最终分成两个彼此对立的军事同盟─同盟国和轴心国。

收听过《明治维新·10讲》的朋友们应该对我有些了解，为了认识新朋友，我再简单介绍下自己。

我本科的时候，在北京大学历史系学习，毕业后到东京大学留学，博士毕业后回国，现在复旦大学历史系当老师。我学习日本史已经十多年了，一直在努力消化前人的研究成果。做这个节目，也是为了和大家分享这些成果。

说起来最初对日本史感兴趣，是想要了解日本在近代成功的秘诀。结果到后来，反而对日本在近代的失败更感兴趣。因为成功的经验往往可以复制，但是失败的教训总是被遗忘。因为人类不愿意吸取教训，所以历史经常上演重蹈覆辙的悲剧。了解日本的失败，或许能让这段失败的教训遗忘得慢一点。

正如我在上一个节目的结尾部分说过的，明治维新之后的日本近代化，经历了很多曲折，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，但最终是失败了的。因为明治时代结束后仅仅20多年，日本就异变为了一个“天皇法西斯主义”国家，成为亚洲人民和世界文明的大敌。

关于日本在近代异化的故事，上个节目开了个头。这次的节目可以好好说一说这个异化的具体过程。

2、日本是如何对外扩张的，又是如何自我毁灭的？

我们的节目叫做《日本帝国兴亡史：1895-1945》，围绕这样一个问题展开讲述：日本是如何对外扩张的，又是如何自我毁灭的？

日本的对外扩张和自我毁灭，是一个相辅相成的过程，这个过程就像吹气球，气球吹得越大就越危险，越接近破裂。

当日本把版图从区区四岛，疯狂扩张到半个亚太地区的时候，也就是它即将破裂成碎片的时候。可以说，日本的对外扩张和自我毁灭，是并列前行、交互作用的一个过程。

这个节目，我不仅要介绍这样一个历史进程，还要分析这个进程是如何发生的，以及为何会发生。

具体来说是希望帮助你了解：

第一，究竟是怎样的内部结构支撑了日本的对外扩张，又导致了日本的自我毁灭；

第二，在这样的历史过程中，日本的天皇、政治家、官僚、军事精英和普遍民众，各自扮演了怎样的角色。

第三，作为这一进程外部背景存在的，19世纪末至20世纪前半期，世界局势的演变。

关于这50年的日本史，你在中学的历史课上多少都学过了一些。

无论是甲午战争、日俄战争、第一次世界大战、还是九一八事变、七七事变和后来的太平洋战争。关于这些历史事件，就算不能讲出个来龙去脉，也有个大致的印象。

九一八事变是指1931年9月18日在中国东北爆发的一次军事冲突和政治事件，冲突双方是中国国民革命军东北边防军和日本关东军。日本军队炸毁自己修筑的南满铁路，借口称中国军队所为，因此侵占沈阳。

不过，促使这些历史事件形成和发生的背景、事态发展的具体过程、主要人物在其中发挥的作用、他们的动机和构想，以及他们推动事态发展时采用的伎俩，关于这些你可能就不太了解了。

而且，如果要进一步追究，这些历史事件背后的深层动因和发生机制，比如说政治制度作用，社会的变迁，和国际秩序的演变，那就需要更加专业的研究和分析了。

比如说，我们能在网上看到一些讨论：日本之所以对外侵略扩张，是因为日本人都是诡计多端阴谋家和邪恶的野心家。日本人之所以邪恶、诡计多端，是因为他们是典型的岛国民族，偏执狭小的思维方式跟大陆族群根本不一样。

但是如果我们追问，比日本狭小的岛国有很多，为什么只有日本这样？沙皇俄国倒是个典型的大陆国家，为什么也热衷对外侵略扩张呢？

如果碰到这样的反问，以上的说明就失去解释力了。

也就是说，讲日本为什么对外侵略扩张，因为他们是侵略者，这种解释是“循环论证”，是在思维上的偷懒，只能体现我们对日本侵略者不满和痛恨的情绪，不能提供真正有效的知识分析。

这50年之中，在日本确实形成了很多对外侵略的阴谋诡计。但是，如果我们有意或无意，把一切历史事件都还原给日本的邪恶的诡计和野心，会掩盖无比复杂，变动不居的历史发展过程。

所以，为了弄清楚日本为什么对外侵略，以及是如何对外侵略扩张的问题，我们就必须要深入到日本当时历史脉络中去，从国家制度、权力构造，从政治精英和军事精英的构想，从国际环境的变迁中找寻答案。

3、日本对外侵略有哪几个关键节点？

比如从国际环境来分析，我们能够注意到，日本对外侵略扩张的几个重要的节点。

1890年代前后，是中国与日本围绕朝鲜半岛的争夺。

1900年前后，是日本与俄国围绕朝鲜半岛的争夺。相继击败了中国和俄国之后，成为东亚的霸主。与此同时，以英国为核心的国际秩序在东亚的扩张，给日本提供了搭便车的机会。日本拼命挤入新的国际体系，不断壮大自己的经济和政治势力。

第一次世界大战，是一场于1914年7月28日至1918年11月11日主要发生在欧洲的大战，然而当时的列强殖民地互相牵扯下，战火最终延烧至全球，当时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被卷入这场战争，史称“第一次世界大战”。1939年9月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，这场战争被直接称为世界大战。由于主要战场于欧洲大陆，故此20世纪早期的中文经常称之为“欧战”。

不过，在一战结束之后，国际格局再次发生变动。一方面是美国确立的“华盛顿体系”逐步取代旧的、以欧洲为中心国际秩序，另一方面是苏联作为社会主义强国的崛起，不断挑战西方世界的游戏规则。这种状况迫使日本重新思考自己的发展之路。

为了摆脱“华盛顿体系”的束缚，并应对可能与苏联的战争，日本相继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和七七事变，想把整个中国作为他们应对美国和苏联的战略和军需基地。

再比如，从日本内部的权力结构来看，我们能够发现牵引日本发展的有这样4种核心力量：

首先，是由元老和重臣组成的功勋集团。

其次，是以内阁为首的中央政府。

第三，是由陆军省，海军省，参谋本部和军令部组成的军部。

第四，是政党、议会和财界。当然，我们也不能忘了扮演置身事外的最高仲裁者角色的天皇。

日本这50年的历史，其实是这几种力量在变动不居的国际大环境下，互相斗争，相互妥协与彼此协作的过程。然而，如果我们再仔细观察就会发现。在各种核心力量之中，又能区分出不同的势力和派阀。

比如说，元老之中有长州藩和萨摩藩的对立。中央政府之中有藩阀和民间政党的对立。民间政党之中又有政友会和宪政会的对立。军部有陆海军的对立。陆军之中又有统制派和皇道派的对立。海军之中又有条约派和舰队派的对立。这些势力和派阀之间的对立和斗争，有时候相对缓和，有时候激烈残酷。

元老，是一种非官方的称呼，指的是二战前日本处于隐退状态的资深政治家，共有伊藤博文、黑田清隆、山县有朋、松方正义、井上馨、西乡从道、大山岩、桂太郎、西园寺公望共九人，除来自公家的西园寺公望外，四名来自萨摩，四名来自长州，他们大多功在倒幕和促成明治维新。图为伊藤博文。

在这么分裂对立的政权结构下，我们很难说，日本有一个关于国家发展的细致蓝图和详尽的计划表。

日本这50年的历史，其实是在新老权力更新换代，各派势力此消彼长，整个国家在斗争里摇摆着前行的。所以从微观的视角来看的话，这段历史充满了偶然和意外的转折。

但从宏观的视野来看，这50年的历史发展有它的必然性。也就是说，日本不断对外扩张，并在扩张到顶峰时轰然崩塌的这段历史，是一段充满偶然性又有必然性的过程。

听到上面的介绍，你可能有点懵，觉得我说的太抽象，好像很多理论，又有很多专有名词。

不过，请你别着急。我会在接下来的节目中，以尽量通俗的语言和具体的例证来讲述这些内容。

而且作为一个学习历史的人，我绝不会为了填充某种理论或者宣扬某种意识形态，操纵历史事实。因为“理论是灰色的，生命之树长青”。

介绍这样一段历史，就如同在迷雾中攀登一座大山。为了不迷失方向，需要遵循一些线索，来指导我们的旅程。

我为你准备了四条线索：内政，外交，战争和历史人物。

简单来说，内政是国内的体制和政策，外交是对国际体系的适应和应对，战争是有组织的暴力冲突。战争又可以分为内战和外战。内战是为了改变国内的体制和政策，外战是为了改变他国的体制和政策，进而影响国际秩序。

日本在这50年间经历过数次外战，但没有打过内战。不过，如果我们把军事政变，比如说五一五事件和二二六兵变等看作内战的话，那么日本的内战一点也不少。

五一五事件是1932年（大日本帝国昭和7年）5月15日以大日本帝国海军少壮派军人为首，闯入总理大臣官邸，刺杀了护宪运动领导者犬养毅首相的暴乱事件。

最后是历史人物。社会是一拨又一拨的人进行角色扮演的舞台。各种角色之间不断的、无数的相互作用构成了历史。所以说，没有人物就没有历史。这个节目会涉及日本的政治史、外交史、军事史和人物史。

我会努力把这四个方面的内容编织起来，构成一幅比较完整和立体的画面，呈现给你。

4、论据在前，观点在后

说完了四条线索。接下来说一说我们节目的态度和立场。

日本这50年的历史，给中国带来了巨大的伤害，那我们要用什么样的态度，来对待这段历史呢？

坦白来讲，我们很难心平气和，置身事外来讨论这段历史。

这首先是因为，日本对中国的侵略之深，带给中国的苦难之重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遗忘的。

其次还有一些右翼份子和不负责任的政治家，屡屡想要正当化这段罪恶的历史，模糊日本的罪责。对此，我们首先要明确的一个立场是：侵略就是侵略，罪行就是罪行。

日本犯下过滔天罪行，是责无旁贷的加害者。不管提出多少借口，都不能否认这一点。坚决谴责残害生命的罪恶，是对历史的尊重，是对人类道德的维护，也是我们讲述这段历史的底线。这是我们节目的第一个立场。

我们节目的第二个立场是，论据在前，观点在后，以科学严谨的态度来展现这段历史。

虽然我们对日本的侵略保持义愤，但是我们不能让“态度”取代“事实”，不能让“观点”大过“论据”。

我们经常能看到一些文章，总是先确定了自己的观点，然后再找论据来论证自己的观点。这种“观点在前，论据在后”是无法揭示出历史的纷繁复杂的面貌，也做不到对历史的真正反省。

所以，这个节目首先不是要抨击日本帝国主义的滔天罪行，批评日本右翼对历史的篡改。而是想要客观，准确地分析和揭示出日本帝国的形成，发展和崩溃的历史轨迹。

或许有的朋友会担忧，如果也把日本的视角引入进来，来理解了这段历史的前因和后果，是不是意味着对日本的罪行进行辩护呢？

我想，这种担忧是不必要的。正如科学家研究一种病毒，研究它的发生机理，这不是要为病毒进行辩解，而是为了要从根本上克服它们。

就我个人的经验而言，在日本，除了一部分右翼和不负责任的政治家之外，还有一大批有良知的知识分子。他们从二战结束后，一直对日本的罪行进行分析和反省，他们秉持着高度客观严谨的学术态度，进行着出色而扎实的研究，以接近历史真相。他们的努力不仅能够帮助日本人反省自己的历史，也能帮助我们中国人更加全面地认识这段历史。

之所以这样说，是因为这50年的日本历史，大概是跟我们最息息相关的外国历史了。历史研究，归根结底是为了理解过去，为了搞明白人类究竟是个什么存在，这个最根本的问题。

这个节目的目标只有两个：

第一，是想做一座桥梁，把学术界的成果尽量通俗易懂地介绍给你。

第二，是想做一把梯子，帮助你从已经习惯了的视野中解放出来，看看不一样的历史面貌。

至于这两个目标能否实现，只有请各位听众朋友来判定了。

今天是发刊词，就讲到这。

我是商兆琦，正式节目里再见。

*相关资料引自维基百科